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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我的母亲(《寄印传奇》改写)】(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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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7-26 18:53:55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但姨父还是不在。
  家里只有老太太在。老太太虽然满脸皱纹,但很有气质,她的房间桌子上有
她年轻时的照片,端的也是个大美人,怪只怪姨父几乎只遗传了姨公的缺点,没
捞到半点姨婆的优点。我进门时,她正带着个小孩,应该是姨父的侄子。看见我,
她赶忙站起来,脸上绽开一朵花:「哟,林林来了。」我说来了。我打了几句哈
哈就没话说了。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
  小表弟在一旁跟人干四角。许久,我说:「我姐呢?不说十一回来的吗?」
  老太太说:「没有,也不知道有什么事耽搁了,连个人影儿都没见着,都快
一年了。」我说:「哦。」我想说「我也挺想她的」,又觉得这样说未免有抄袭
电视剧的嫌疑,就生生打住了。「那——」我环顾了下四周,茂盛的葡萄藤依旧
遮天蔽日,「那我走了。」老太太又起身:「就在这儿玩呗,好不容易来一次。
我这儿脱不开身,宏峰,给你哥拿水果!」陆宏峰吸了吸鼻涕,愣了愣,才朝屋
里奔去。我赶忙撤了出来。
  姨父在家排行老大,下面有一弟一妹,弟弟陆永昌最小,生性孱弱,去年娶
了个隔壁村屠夫的女儿,婚酒我去吃了,新娘子长得清秀,但和永昌哥哥一样性
子孱弱。他们半年前搬了出去住,姨父给他找了份铁路局的工作,在火车上做检
票员,工作清闲福利待遇也算不错。妹妹和姨妈年纪相仿,但至今未嫁,姑姑长
得虽然一般,但也算是端正,这种岁数在农村还没结婚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但偏
偏老太太似乎也不太在意,也不曾听说过姨父家因为这个吵闹过,外人也就不好
说什么。
  据姥爷说,姨父的父亲去得早,祖上三辈都是地主,后来的事不说也罢。他
母亲是大家闺秀,但家道没落担不上事,姨父不得不早早辍学,给家里挣工分。
  有次大雪纷飞,家里没了煤,十四岁的姨父拉着一板车煤跑了二三十里地。
这一来回就是一天一夜,路上除了窝窝头和冷水,便是大地苍茫和北风呼啸。
「这娃得受多大苦啊。」姥爷说着叹了口气。这事母亲也讲过,不过已经变成了
纯粹的励志小故事。总之,姨父就是长兄为父的绝佳典范,他父亲过世时最小的
妹妹才刚断奶。当然这类事我一向不放在眼里,总觉得难脱编出来教训小孩的嫌
疑。
  刚蹬上车,就在胡同口碰上了姨妈。她骑着小踏板,从遮阳帽到纱巾,把自
己裹得像个阿拉伯酋长。以至于当她停车鸣笛时,我都没反应过来。她问我干啥
去。我说回家。她说这么急啊。我说哦。她说好不容易来一次,就回来嘛。
  她的表情看起来就像是个许久未见又并不太熟络的亲戚一般,客套中带着一
丝冷淡,好像那天的事情只是发生在我的春梦里一般。
  神使鬼差地,我就跟她回了家。看张凤棠进来,老太太面无表情地说:「回
来了。」张凤棠嗯了一声,又似乎没有,反正她一溜烟就骑了进去。她婆婆抱着
小孩起身,一边颠着,一边学着小孩的口吻:「小毛孩,回家咯。」经过门口时
她对我点了点头:「林林你玩儿,我到那院一趟,孩儿他妈也该回来了。」等张
凤棠停好车出来,院子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在张凤棠招呼下,我进了客厅。陆宏峰手里攥着个苹果,看见我就递了过来。
  「儿子真是懂事儿了,」张凤棠摸摸他的头,转瞬声调却提升了八度,「鼻
涕擤干净去!说过你多少次!吸溜来吸溜去,恶心不恶心!」评剧世家的孩子难
免要受些训练,据母亲说张凤棠早年还跟过几年戏班子。她天生高亮的嗓音在跌
宕起伏间像只穿梭云间的鹞子。不等她扬起巴掌,陆宏峰哧溜一下就没了影。
  「我姐不是回来了吗?」
  我有些心慌,找了些话题说,她似乎看透了的想法似的,咯咯地笑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呢,她说有些事耽搁了。哼,神神秘秘的。」
  「哦。挺想她的。」
  「呦,你这是看上了我们家的思敏了吗?。」
  没想到她居然拿自己的女儿来调笑我,我没话说了,就咬了口苹果。张凤棠
卸下阿拉伯人的装备,再现清凉本色。
  「别害羞啊,说真的,我还真的不介意。这妮子从小就和我不对付,早点嫁
出去也好。不过你要是娶了我们家思敏,这辈分可不好叫。」
  「你这没完没了了?」
  「呦,这说话的语气有点大人的姿态了啊。」
  我本来有些生气了,但经张凤棠一说,我也醒觉自己最近说话总是有些老气
秋横的。
  「坐啊。」她说。犹豫了下,我还是缓缓坐下,腿绷得笔直。「我姨夫呢?」
  「我说啥来着,还真是跟你姨夫亲呀。」张凤棠翘起二郎腿,绸裤的黑褶子
像朵陡然盛开的花。我又猛啃两口,拼命阻止下面抬起头来。张凤棠却又继续:
「谁知道他死哪儿去了。」她轻晃着腿,殷红的指甲透过肉色短丝袜闪着模糊的
光。突然,她身子倾向我,压低声音:「说不定上你家了呢。」我腾地起身,却
忍不住咧了咧嘴。张凤棠咯咯咯地笑着问:「咋了?」居高临下地扫了眼那白生
生的胸口,我把脸撇向窗外:「上个厕所。」
  我起身就走,手臂却被她抓住,被她一把拉过去,我没想到她劲儿不小,恍
惚间就被她扯到胸前,她那软绵绵的胸脯就这么抵在我的额头上,那顾勾人的香
气又死劲往我的鼻子里钻。
  「林林,你干嘛要躲着姨妈?」她一只手揣着我,另外一只手往我下面摸去,
我下面早就可耻地硬了起来,被她握个正着:「呦,怎么感觉一段时间没见,好
像长大了,也对,你正长身子的时候。」
  姨妈说着,竟然拉着我的手往她下面摸去,我的手一碰到姨妈胯下那带着温
热的布料,那天猪圈宿舍里翻出的那条底裤突然闪现在我脑海里,我像触电了一
般收回手,一把推开姨妈,低着头就往外走,后面传来她一连串得意的笑声。
  我在厕所脱了裤子,已经硬邦邦的鸡巴却是一滴尿也挤不出来。
  从厕所出来,张凤棠却是不见人影了。我刚想走,却发现之前撂院子里石桌
上的钥匙不见了。我心想,这是要搞什么鸡巴啊。
  上到2 楼,我直奔姨妈的房间走去。一推开门,一抹雪白镜子一样反射着窗
外探进去的阳光,刺得我有些睁不开眼睛来。
  姨妈脱得一丝不挂地坐在床头,她双腿并拢着,双手抱着胸,看上去像是要
遮挡住羞态,实际上却把那对凶猛的奶球挤出了夸张的轮廓。
  「林林你这孩子,进来也不懂先敲敲门吗?姨妈正换衣服呢。」姨妈摆着羞
赧的姿势,但表情却荡出了水。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要夺路而逃,但我就像掉进了蜘蛛网里的昆虫,徒劳地挣扎着,未能移
动一分。
  「我想干什么?你这孩子说这话真是寡情薄意。」这只张牙舞爪的蜘蛛精居
然唱了一口剧腔:「人家出去卖还能拿几个钱,这逼白白让你操了,你居然还问
我想干什么?我倒想问你想『干』哪里?」
  「我不想跟你争论,我钥匙呢?」
  「钥匙?钥匙在这里面,要你就过来拿。」姨妈说着,那并拢的双腿左右岔
开,她的手指想着大腿中间那逐渐绽开的花朵指去。「你这么急着走干啥?难道
你不想在你姨父的房间里,把他的老婆草了吗?」
  「就像你姨父把你母亲……」
  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我扑上去把她压在下面,举起拳头正想把那妖精的脸蛋锤个稀巴烂。然而,
那张脸上那一闪而过的癫狂震慑住了我,就这么一个恍惚间,我的腰肢却被那修
长的腿盘在腰间,那柔弱无骨的手握住了我的金箍棒捅入了她的盘丝洞里。
  「林林,操我。」
  啪啪啪啪、噗哧噗哧、吱呀吱呀、嗯啊噢哦……
  这些声音交缠在一起,犹如魔咒一样使人癫狂。我浑身是汗,像是从水里捞
起来一般,而下面被我撞击得上下颤动的肉体,也浑身泛着水光。姨妈看起来就
像是水做的,而我刚从她的身体里捞出来,又打算再一次潜进去。
  姨妈那压抑在嗓子眼里一点点挤牙膏一般发出的呻吟,让我的腰肢不知疲倦
地挺动着,下面水花四溅。她挺动着丰臀,肆意地甩动着乳球。和她相比,若兰
姐就像是那长了女人逼穴的木偶,干瘪的身子硬邦邦的,不提线就不会动。
  「林林,你要弄死姨妈了……啊……」「林林……」「林林……」
  我无比讨厌她不断地喊着我的名字,我知道她是故意的,但我没办法阻止她,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死劲地干。妈妈的妹妹被我,是又被我操了,光想到这一点
我就兴奋不已,那么其他的就随她说去吧。
  我下意识地回避她还是姨父的老婆这一点。
  一声娇喘,我的鸡巴从姨妈的穴里滑了出来,却不是结束战斗了,而是姨妈
翻了个身,像狗一样的跪伏在床上,那雪白的丰臀翘起来,一股透明的汁液正从
疯长的黑草间滴落下来。那褐色的唇瓣湿得一塌糊涂,上面的杂毛被抽插的白沫
粘成一缕缕的。
  我看过姨父用这样的姿势操母亲,我握住她的腰肢,再一次插进去耸动起来。
  姨妈仰着头颅,那头暗红色的头发甩动着,像飞舞的云彩。
  没多久,缴械的我就颓唐地跌坐在床上,姨妈维持着那母狗般的姿势,一对
大奶子压在床上形成了两个肉饼,泛红的阴道口正在一下一下收缩着,随着每一
次收缩,我射进去的精液就被挤压出一些,然后滴落在绣花被子上。
  「你……你不会说吧。」
  这样的话说出口我就感到后悔和羞耻起来。好在让我没那么难堪的是,姨妈
拿着自己的内裤仔细地擦拭着自己那还是湿漉漉的逼穴,头也没抬地说道:「现
在才开始后怕,你也是相当大胆嘛。」
  「反正……反正是你勾引我的。」
  我再一次为自己的话感到懊悔和羞耻。
  「到底是小孩子,这种事曝出去,真相就不重要了。」姨妈将内裤一点点塞
进穴里,再抽了出来,她提着那条皱巴巴的内裤向着我晃着,脸上突然出现一种
怪异的笑容:「虽说是小孩,射得还挺多的嘛。比起那个,你没戴避孕套直接就
射姨妈逼里面去去了,要是我怀上了,那才叫精彩呢。」
                ——
  回到家里母亲已静候多时,问我去哪儿了。我应付过去。她抱怨说钥匙也没
带,幸亏隔壁院有人。我顺口问了句小舅妈怎么了,母亲没看我,说「你又听到
什么闲话了。」我支吾了两下,还是耐不住好奇心「我瞅见她好像哭了,我这辈
子都没见她掉过眼泪。」母亲沉默了一会,却答非所问「一辈子?你才几岁的人。」
  见母亲不愿意说,我也懒得纠缠下去了。在上楼的时候,母亲却突然在下面
喊了我一声,我回过头去,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
  电影一开场我就猛找一通,硬是不见王伟超。由于男女分坐,忽明忽暗中更
是连邴婕的影儿都瞅不着。问了下三班的几个呆逼,他们都不知情。事实上能在
前仰后合中对我摇摇头就已经够难为他们了。幕布扯在墙上,起风时电影中的人
物就跟害了羊癫疯一样抖个不停。各色声音从空洞的音箱中飘出,再越发空洞地
扩散至校园上空。遇到低音时,就像老天爷在打雷。然而,所有人都那样兴高采
烈。
  大概自小学三年级起,学校就开始定期放映露天电影。这个传统一直延续到
了中学时代。印象中除了少数几部儿童题材,大都是些香港武侠片,像邵氏啦、
胡金铨啦、徐克啦。偶尔一闪而过的暧昧镜头总能让下面黑压压的脑袋喧哗一片。
  我最喜欢的自然是《新龙门客栈》,其次当属《大话西游》。那个国庆节过
后的周四晚上放的就是《月光宝盒》。在至尊宝被火烧鸡鸡引起的全场哄笑中,
我悄悄退了场。
  初中部教学区万籁俱静,操场上的喧闹模糊而圆润,像是来自地下的某种神
秘仪式。黑咕隆咚中偶有几扇窗溜出一线微光,给落叶松抹上了一盏金色塔顶。
  一种隐秘的委屈突然从心底升起,几乎下意识地,我隐去了脚步声。三班教
室黑灯瞎火。我踏上走廊,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一趟,才惊觉身旁的楼梯口有人。
  这让我险些叫出声来,对方似乎也吓得不轻。然而我立马发现那是两个人。
他们原本抱在一起,此时迅速分开,每人手里还提着一条板凳。
  「严林?」王伟超的声音一如既往,但那丝颤抖逃不出我的耳朵。邴婕一动
不动。我也一动不动。我竟然毫不惊讶。「你个逼放屁了?」他笑着朝我走来。
  模糊的黑暗中我飞起一脚。王伟超连退几步,踉跄倒地,却连声像样的惨叫
都没有发出。简直不可理喻。刚要蹿上去,邴婕拦住了我,确切说是死死抱住了
我,她带着哭腔:「不是这样的,严林。」这和傻逼言情剧一模一样的情节令我
作呕。
  而那窜入鼻间的清香、拂人脸庞的柔丝更是让我恶心。摆脱开邴婕我只用了
俩字——婊子。她后退两步,靠着墙,已经哭出声来。王伟超说:「你他妈再骂
一句试试?」我一字一顿,对着那个瑟瑟发抖的身影:「婊子。」
  回家路上母亲一言不发,连往常聒噪不已的青蛙都销声匿迹。只有身下的破
车尚在兀自呻吟,让我愈加羞愤难当。母亲进来时,我们已经在政教处站了一个
多小时。指针滴答滴答地爬过心坎,我脊梁挺得笔直,余光却始终摆脱不了身旁
的王伟超。我总忍不住跳将起来,再抡他几拳。母亲如一缕清风,携来一片微凉
的夜空。她和执勤老师说了几句,便朝我们走来。先是看了看王伟超——她神情
复杂地看着他,细声叮嘱一番,就让他走了。然后她转向我,就那么盯着,也不
说话。我低着头,一颗心在聚焦的窒息中似要炸开。好在执勤老师上前劝说,母
亲方就此作罢。她瞥了我一眼,转身就走。她在前,我在后。她脚步似飞,我也
只能亦步亦趋。直到后来骑上车,驶上环城路,两人都没说一句话。
  在村西桥上,母亲兀地停了下来,干裂的嗓音蔓延至整个夜空:「打什么架?
  啊?打什么架?真是越长越出息了你!「我僵硬地倚在桥头,摩挲着石狮子,
肿胀的目光飘忽不定。月亮趴在水面上,瘦得令人惊讶,简直像一弯挂肉的铁钩。
  我不由多瞧了两眼。当一缕风拂过,水面荡起破碎的波纹时,那弯铁钩便死
死勾住心底,微漾间竟有一种快意扩散开来。良久母亲重又骑上车,我缓缓跟了
上去。
  到家洗漱完毕,刚要进自己房间,母亲叫住了我。至今我记得灯光下那微颤
的睫毛和浓郁的煮鸡蛋香味。我抬起眼皮,她就说:「看什么看,还有脸了?」
  我垂下眼皮,她又说:「低什么头,认罪伏法呢?」按摩完毕,母亲就出了
厨房。
  她边走边说:「切了点土豆片,自己敷上。」
  可喜可贺,和王伟超干架后没几天,我就迎来了第二架。虽然从小身体素质
好,但我很少与人冲突。然而那天,请原谅——我从未见过那么亮的光头,又淌
着汗水,与太阳遥相呼应,晃得人头晕眼花。于是我就推了他一把。我想告诉他
即便是高中生,也不应该剃这样的光头。他貌似并不同意我的看法,不仅反推回
来,还指着我说:「肏你妈屄!」于是我来了两拳,又跺了两脚。他就趴到了地
上。时值晌午,篮球场像块盖玻片,不远处的食堂人声鼎沸。我刚想招呼大家继
续走,脑后就盖来一板砖。于是我就不知东南西北了。
  在医务室紧急处理一下,我被送到了校外诊所。刚缝完针母亲就赶来了。她
发丝轻垂,汗如雨下,砸到我身上简直振聋发聩。在我茫然的目光中,她使劲捏
着我的手叫着「林林」。实在太过使劲,我只好答应了一声。她总算松了口气。
  据说板砖最容易把人搞成脑震荡,而后者的一种临床表现就是痴呆。接下来
就是输液,我斜靠在床上,感觉一个脑袋有两个大。情不自禁地,我就想到了被
人开瓢的地中海。进而我想到,老天爷貌似搞错了,要说开瓢,再没有比那个光
头更合适的了。母亲咨询过医生后就平静了许多,虽然还捏着我的手,但她说:
「好了再跟你算账。」说这话时她手心都是汗,丰满的胸部把衬衣撑开一条缝,
似有股热气从中溢出,持续地冲击着我的脑门。我赶紧闭上了眼。在气态的酒精
海洋中,伤口随着母亲的脉搏轻轻跳动。后来就不跳了。
  再后来伤口又跳了起来,隐隐作痛。我睁开眼时发现下体直撅撅的。输液室
的门轻掩。也不知哪来的风,窗帘四下飞舞。母亲就坐在窗外,与陈老师闲聊着,
声音轻柔却清晰。起初她们说着工资待遇,后来就谈到了地中海。陈老师一脸愤
恨:「那家伙在医院里躺了两周,我以为他会辞职走人,嗨,没事个样子。」母
亲叹了口气。陈老师说:「要我说真是胳膊拧不过大腿,谁让别人上面有人呢,
这种事连个处分都没有。」我刚要喊母亲换药,陈老师压低声音:「哎,你说你
姐夫下手挺黑的嗨,给人揍成那样。以前我还觉得乔晓军除了有点秃,还勉强能
看,现在咋瞅咋猥琐。」母亲拍拍陈老师肩膀:「你这说哪去了。」
  后来两人不知道说起了什么,吃吃地笑了起来。透过玻璃我能看到母亲低着
头,脑后乌亮的发髻都一颤一颤的。也不知过了多久,笑声总算停了下来。陈老
师攀上母亲肩头,声音更低了:「……我看你妹夫那小眼放着精光,不会在打你
注意吧?」「说啥呢,你个死婆娘。」两人扭在一起。「换药!」我梗着脖子朝
外面喊了一嗓子。也许是用力过猛,轰隆一声响,脑袋似要炸裂。
  母亲回去给我拿饭的时候,姨父却来了。
  他一进门就发出一连串看起来十分豪气听起来却无比猥琐的笑声「哈哈哈哈,
到底是我外甥。早前才听说你和同学干架了,才过了多久,板砖都挨上了。哎哎,
我这话可不是损你,年轻时不挨一板砖,都愧对那青春啊。」
  马勒戈壁的,你现在那损样是挨板砖砸成的吧。
  我有些心虚地瞅了一眼姨父,他的表情和说话都和往常一样,这让我多少心
安了一些。
  姨父点上了一根烟,这时候进来一护士姑娘立刻就嚷道:「病房内不许——!」
  一转头间「哦,是陆书记啊。」姑娘那泼辣的模样变戏法般变得谦卑起来,
高八度的音量突然转到了毕恭毕敬的轻声细语,真让我大开「耳」界。
  姨父吐着烟没理会她,那护士姑娘说完屁股一扭,屁话没再说转身就出去了。
  「我听说你来找了我几次了,有什么事呢?」
  我沉默了好一会。这些天找他,我是的确有事情要问他。我不想对他用指教
这个词。但真要到问的时候,我又发现自己无从说起。有些事情心里想,和说出
来是两码事。
  之前想要找他找不着,现在想避着他却送上了门。
  「那些人为什么这么害怕你?」
  「害怕?」
  姨父先是楞了一下,很快就哈哈大笑起来。我一脸纳闷,但这种笑声终归不
是什么好事情。
  「那姑娘叫邴婕对吧?」
  「什么?」
  「我说,你那天和同学打架,是因为那个叫邴婕的姑娘对吧?没什么不好意
思承认的,谁年轻时不暗恋过女孩呢。」烟头那炽热的烘炉突然亮了几分,一下
子就把所剩不多的旅程走到了终点,姨父手一弹,烟屁股带着余辉飞出窗外:
「这样说吧。你看,你有想要的或者说想夺回来的东西,对吧?每个人都有。」
  姨父挪了挪凳子,靠近了我几分,反射着油光的脸庞上,那本来就小的眼睛
眯成一条细缝:「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需要很多……我不太喜欢说方法,
我一般管这叫手段。你说的害怕,不过是众多手段中的一种。」
  「实施手段需要相应的力量,而这些力量总的来说分两种,一种你比较陌生,
叫权。哎哎哎,先别打断我。我知道你不以为然,但你还无法深刻理解什么是权
力。另外一种你就熟悉多了,叫钱。一般来说,人们普遍认为权是大于钱的,但
在我看来,实际上这两种东西是平等,相互相成又互相牵制。」
  「你看,你为什么躺在这里。要权你没有,要钱你也没有,你唯一拥有的力
量是什么?你的拳头。所以遇到问题你想凭自己能耐解决,无一例外最后多数是
用上了拳头。了不起上面握把武器。」
  姨父的椅子又挪近了几分。
  「你大概很好奇,为啥那些女人,面馆的老板娘,你的若兰学姐,为什么会
像头牲畜一样任我使唤对吧?」
  还有我母亲。
  「我不是让她们害怕我,当然,她们也害怕我。恐惧是一种特别方便快捷的
手段,但缺点是不稳定。」
  他双手撑在膝盖上,俯下脑袋,他那张恶心的脸离我就一个篮球的距离了。
  「我让她们需要我。明白吗?如同你需要吃饭,需要喝水。我说了,每个人
都有想要的东西。你知道那个姑娘需要什么吗?你有她需要的东西吗?」
  说的什么鸡巴!和隔壁村算命的黄瞎子一样,说了一辈子神仙话,算了一辈
子财运到头来自己家徒四壁,最后摔死在那破瓦房里。
  「现在跟你说了你也整不明白,最后再说一句:没有没来由的爱,也没有没
来由的恨。你只要领会了这一句话,很多东西你就明白了。」姨父站起身子来,
清了清嗓子:「在这之前,还是让姨父来帮你吧。」
  那个傍晚我坐在自行车后座上闷声不吭。母亲则不时回头甩出只言片语。她
说:「你小舅妈下午来过了,还有赵老师,你瞧赵老师对你多好,别老跟人过不
去。」她说:「你饿不饿,想吃点啥?」她说:「有些帐等好了再给你算,趁还
能乐呵偷着乐呵去吧。」然而晚饭时,神使鬼差地,我就提到了地中海。我说:
「听说乔晓军也给人开了瓢,他脑袋不知好了没?」母亲正给我盛着鱼汤,眼都
没抬:「你知道的倒挺多。」我敲着筷子:「这谁不知道啊,早传开了都。」母
亲把鱼汤递给我,没有说话。等她给自己盛好汤坐下来时,终于开口了:「有些
事儿本想过段时间再说,瞧这情形还是趁这当儿掰清楚得了。都这时候了,严林
你就一门心思放到书本上,别老钻那些乱七八糟的。」我抬起头:「啥乱七八糟
的?」母亲说:「你自己清楚。」我一字一顿:「我不清楚。」母亲放下勺子:
「现在不是谈恋爱的时候,清楚了吧?」我看了她一眼,就垂下了头。而母亲还
在继续:「不止一个老师提醒过我了。还有上次跟王伟超打架,也是因为这个吧?」
  我埋头把鱼汤喝得一干二净。饭桌上静悄悄的,只有我的头在呼呼膨胀。母
亲伸手接碗时,我盯着她说:「我自己来。」我费力地晃了晃脑袋,它已经有两
层楼那么高了。
  奶奶是个忧伤的人。对她而言,如果整个九八年尚能有一件好事,大概就是
天上掉下个表亲戚。这样说,她老人家肯定会白我一眼:「亲戚就该多走动,来
往多自然就熟稔了,毕竟血浓于水嘛。」奶奶的表姨比她还要小几岁,刚从北京
回来。按她闺女的说法,这位表姨屁股还没坐稳就开始念叨她的外甥女,非要接
奶奶过去住几天不可。爷爷自然一块去。奶奶的这位远房表妹看起来三十出头,
印象中有点肥,硕大的屁股把套裙撑得都要裂开。她丈夫理所当然是个瘦猴,戴
个金丝边眼镜,文质彬彬。据母亲说此人曾是我们学校老师,还教过我地理。但
我死活想不起来。
  之后没几天——我记得头上都还没拆线——我们到平阳作中招应试能力测验。
  其实也就是配合教育厅做个摸底,回报嘛,分给参与单位几个省重点高中免
试指标。与试人员丑名其曰「种子队」,囊括每班前十名,共八十人。原计划去
三天,不想临时有变,分成文理科分别测。第二天下午就让我们第一组先行打道
回府了。
  大巴车上远远能看到邴婕,同去时一样,她会时不时地扫我一眼。我老假装
没看见。到学校将近四点半,老师嘱咐我们好好休息一晚,第二天要照常上课。
  我到车棚取了车,就往家里蹿。出校门时邴婕站在垂柳下,我弓起背,快速
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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